雨停了。
站在二楼走廊上看热闹的学子们都被王怀扣的这一闪吃惊的无以复加。
虽然隔着较远听不清二人在说些什么,但就从二人神情的变化这些才情具佳的年轻学子们又怎么会看不出那三人的“来者不善”呢。
一时间二楼的气氛也从开始的闲适变得有些肃杀。
没有人再窃窃私语,一个个都神色严肃的看着藏书楼门口的二人。
突然有人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那人好像是他?”
所有人都看向开口之人。
魏风。
现在魏风身边的顾下武用手肘轻轻推了推魏风,轻声问道:
“谁啊”
魏风神色淡然道:
“皇帝宋卉”
此言一出,周围更加安静了。
顾下武伸手捂嘴,挑了挑眉毛,不再说话。
有一点可以确定,不管今日事态发展到什么一个不可控的局面,咱们这位王管事以后但凡有讲课,那势必是人满为患了。
在宋卉与王怀扣身后的那一袭红紫袍子的老人缓缓走上阶梯,在宋卉身后几步外站定,先是对宋卉作揖行礼,然后尖起嗓子冷冷说道:
“好个无涯书院,好大的派头,你可知……”
老人话未说完,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前一刻还气定神闲的老头不知怎么的身体悬空而起,然后腾空倒划出去,落在那个同行上山确了一直一言不发的年轻人身边。老人一脸惊恐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中年男子,再没有了刚才说话的气势。
“唉!这南昭要是再有一个齐北门,或者再有两个崔九龄,这天下早就是你宋卉的了,哪里还需要这么麻烦!如今你看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就不怕丢了你皇家的颜面?”
宋卉依旧面沉如水。
“我身边的人怎样跟你南怀景没关系,你要是有兴趣,我南昭可以破例为你在四征四镇将军之上再增设个大将军头衔,哼,如何?”
南怀景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故作思索。
“你再许我个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承诺?算了吧,打架我在行,要是让我去跟姓齐的老王八玩心机,那还不给他吃的骨头都不剩,当将军,哼,当个鸟!”
南怀景转头对王怀扣抱拳微笑道:
“你我磨砖寺一别也有十多年了,不知如今的地藏刀能否破开你的金刚不坏。”
王怀扣淡然回礼道:
“当年你刀心未定,问刀于我实则问道而已,既是点到即止做不得数,而我如今身在书院,更何来金刚不坏一说,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南怀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当年他止步于八品真武巅峰,众所周知地藏刀以杀伐力天下第一而闻名,可他南怀景刀心不纯,始终为能做到无情于刀,无情于己,若是是在江湖上靠着杀同境界的高手来以血养刀,非凡真武境的高手可遇不可求,还会招来不少仇家,他自然无所谓,到难保祸及子孙。这么一想不如杀个得道高僧来的直接痛快。
磨砖寺,他三刀未破那位比他还要年轻的僧人的金刚之身。
他记得的当时临走前那位年轻僧人的话。
“磨砖何以成镜,念经岂能成佛。地藏一刀虽止于无情,可无情之刃真能伤人?坐禅百年,念经拜佛也未能成佛,磨砖成镜亦能解释为坐佛而杀佛,真求刀心无情,不妨试试以本心渡刀心,始于本心,终于巅峰”
这些年之所以没人见过南怀景的刀,因为他的刀留在了磨砖寺。
下山之后,南怀景赴东海观潮,登凌云与日辉昼耀同起落,最终在冰川之巅一举破真武入半圣。
对于这段鲜为人知的往事,南怀景一直未对其他人说过,也正是那次的磨砖寺之行让他的境界稳固攀升,如今刀心刀意都无敌于世。
宋卉表面上仍不动声色,可心里早就对王怀扣重新的审视一番。他虽然未曾与南怀景交手过,但那日唐印的话多多少少让他对这个不修边幅的刀中圣人的实力有了大概的了解,既然如此,那王怀扣的实力也就不言而喻了。
“朕没工夫听你俩叙旧,既然我来了,那今日这藏书楼我是非进不可,就算韩谷子在也改变不了什么”
不明其中深意的南怀景有些诧异宋卉的坚决。
虽说这无涯书院的藏书楼深不可测,可他宋卉是谁,他真的会为了一睹藏书楼的风采而与无涯书院撕破脸皮?本来宋卉此行就是为了拉拢韩谷子为了日后屠龙之时能助他一臂之力,可为什么非要入藏书楼呢。
当然南怀景不会因为他与磨砖寺的陈年香火情就帮着王怀扣与整个朝廷为敌,但他这次上无涯书院确实有求于韩谷子。
南怀景双手环胸微微后退一步。
“想必这次是见不着韩老先生了,我与无涯书院之事可以先放一放,既然皇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要不借此机会咱们三人练练?我也很想知道王管事这么多年隐于九峰下到底去到一个怎样的境界了”
王怀扣也后退一步,身子始终挡在藏书楼大门前。
王怀扣双手合十于胸前,沉声道:
“今日不管是皇帝要强入我藏书楼,还是南怀景你要以我试刀,既然韩院长不在无涯书院,那我便不能再退半步,二位动手吧”
这是要以一敌二?
王怀扣闭上眼睛,轻声道:
“默”
金光乍现。
以王怀扣为中心,金光飞速旋转凝聚成一座古钟。钟壁流转佛家三十六道真言,每过转一道,洪钟如雷鸣骤响于书院上空,钟声激荡九峰之间,三人面前的空地之上隐约可见莲花流彩。
南怀景放下双手,作为一名武道巅峰的高手,此时也难掩眼神中的炙热。
一道道有行的刀气在藏书楼前凭地而起,瞬间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地藏刀阵层层叠叠封死所有进退。三人身处漩涡之中,紫电缠绕。不断升起的刀气越来越高,肆意的吞噬着藏书楼前的空气。最终三人都消失在地藏刀的刀阵之中。
对面二楼的学子们看到这一暮都不由的纷纷后退。
这就是传说中的地藏刀吗?
有人已经开始躲回房里去了,这样的场面他们从未见过。
红袍老人面色沉重的看向身边年轻人。
“不会出什么事情吧,要是皇帝陛下在此受伤,你我二人怕是回不去雒阳城了”
年轻人死死的盯着藏书楼前的三人,从王怀扣的坐钟,再到南怀景恐怖的地藏刀,年轻人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宋卉是最后一个出手的。
只见宋卉腾空飞至地藏刀的刀锋之上,展开双臂,大袖飘摇。两抹刀气划过宋卉腋下,宋卉顺势向前一推,这两抹刀气一左一右朝藏书楼顶飞去。
宋卉脚踩刀气借势向后飞出刀阵。一抹犹如惊鸿的凌厉刀气直冲宋卉面门。
眼看这一刀宋卉避无可避了。
红袍老人顾不得自己实力的差距飞身就要替宋卉挡下这一刀,可始终还是慢了一步。
那抹刀气瞬间灌入宋卉胸口,透体而出,又直直的冲入书院后山,仿佛无止无尽。
被一刀透体的宋卉面色如常。
已经身处地藏刀阵之外的他竟然一步步缓缓的再次走入漩涡之中。
就在宋卉即将再一次被刀阵吞噬的瞬间,宋卉终于真正的出手了。
“天下”
宋卉手中突然出现一柄长剑。
只见宋卉右手持剑,横剑于胸前,接着一剑平扫,看似泥牛入海的一剑没有在磅礴的刀阵中激起任何的波澜。
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位人间至尊的平淡一剑。
无穷无尽的刀气如洪水般倾泻,本来高耸冲天的刀锋也缓缓的落下。
刀阵破了。
众人都只见那三人都完好如初的站在那里。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宋卉手中的国器“天下”已经消失不见。
“不愧是刀中之圣的地藏刀,倘若我刚才有再有一丝犹豫,就将踏入你刀阵死穴,到那时......”
宋卉没有再说,反而看向王怀扣。
还是低估了这位无涯书院的管事。
要说自己是在最后凭借着国之重宝“天下”才一剑撕开了本就无懈可击的地藏刀阵,那这人便是从头到尾都硬抗下地藏刀的所有刀气,毫不在乎会不会踏入那不死不休的地藏刀心之中,更可怕的是,王怀扣竟然毫发无损。
宋卉抬头看了眼藏书楼。
“无涯书院”
红袍老人跟在宋卉身后离开了书院。
此行的目的宋卉已经达到了。
他很清楚韩谷子不可能在屠龙之时横插一手,今日之后,他更加确定那孩子就在无涯书院,而且此时就在藏书楼中。
是你齐北门,还是崔九龄呢,又或者是雒阳城里的某个隐藏极深的老王八,留此后手算计我宋卉?哼,屠龙之后咱们再见分晓。
等宋卉下山之后,南怀景对王怀扣轻轻的作揖。
“今日在书院出手实属无奈,还望王管事莫要记恨在心啊,不过今日倒也弄清些事情,这宋卉久居龙心之地,又是世间最富气数之人,别说他最有希望得龙元,哪怕没有龙元这劫,再过个几年,他宋卉也有实力问鼎江湖,还真是天之骄子啊”
王怀扣微笑回道:
“无妨,无妨,其实韩院长早就交代过了,不然今日是断然不会让你们入书院的”
南怀景点点头,然后又吃惊道:
“韩先生早就料到今日之事?连我为何上山也知道了?”
王怀扣看向天台边上那个若无其事的小姑娘。
南怀景摇头感叹。
“哎,韩先生真乃世外之人,岂是我辈可以相提并论的,好了。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矫情了,我家南柏就劳烦王管事照顾些日子了,日后书院若有用得着我南怀景的,尽管开口便是。”
王怀扣走到那个跟着宋卉上山确没有同行下山的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还请先生留我在书院”
王怀扣看着年轻人的后背没有伸手以礼待之,只是轻声说道:
“既非山中人,何须图清修,你走吧,并非我不留你,世之大才皆有其道,山里的道不适合你,若你听我一句劝,不妨去北边走一走”
年轻人没有起身,眼神赤红的看着地面,双手握拳,十指陷入皮肉,鲜血直流。
“哎!凡事太尽,势必缘分早尽,你好自为之吧”
王怀扣摇头叹息。
南怀景没有在意这个年轻人,转身正要去找闺女再嘱咐一二,王怀扣确喊住了他。
“韩院长在离开前有话转告”
南怀景顿了顿然后转身笑道:
“让我猜猜,韩先生怕是并不看好我将行之事吧”
王怀扣面入难色。
“九死一生”
南怀景又在书院呆了半日,最后把南柏留在了书院自己独自离开。
今日过后,书院上下都清楚一件事情,一直悠然于世外的无涯书院以后是再难以守住这份安宁了。
今日无涯书院的风波好像只有两人置身事外。
一个在藏书楼一层沉迷于武道修炼,对于书院外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也满不在意。
还有一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正在在藏书楼六层鼾声如雷。